1003号放映室

【1003号放映室/11:03/橘农】后知后觉

一罐星球:



上一棒:@语




01.


茶水间一向是说闲话的好地方,对工作的抱怨啦,新近发生的八卦啦,还有家里长家里短啦,有时走进茶水间还总能碰上几个倒苦水的人。


 


 


“我妈又逼着我去相亲了......他们就是歧视 Omega 啊,他们还说什么等我老了就知道有另一半和一个小孩有多重要了,唉,都是陈词滥调了......”


“我说他们就是第二性别歧视嘛,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我好。”


“你就说我是不是要有容貌有容貌,要有身材有身材,要有学历有学历,要有钱......要有钱我也不缺啊,钱还有的是时间再挣嘛。”


 


 


茶水间里的 Omega 看来还正处于兴致高昂的时候,陈立农倚在茶水间门前,也不大好意思走进去吓到他们。


 


 


他一年前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没有像他这样抗拒,也没有想到第二性别歧视这一层,他只是单纯地认为爱和喜欢这种饱胀的情感不会降临在他身上。


 


 


“唉,要是不是 Omega 就好了。”


 


 


声音传得越来越近,两个男生走出来见到陈立农就站在门口果然被吓了一跳,毕恭毕敬地朝他问好。


 


 


陈立农点了点头。


 


 


Omega 吗?


在他十八岁那天分化后他的妈妈拽着他去医院做了一份检查,和他的分化特征一致,就是 Omega那份报告被他妈妈攥得皱巴巴的,无论如何,“分化结果:Omega”这句结论还是粘在了那份报告单上,也粘在了陈立农的个人身份里,Omega 这个身份将伴着他走完他接下来的人生。


 


 


他拉过他妈妈的手,将她已经出了汗的濡湿的手包裹在了他干燥的手心里,安慰她说:“没关系的。”


 


 


事实上他是真的觉得没有什么关系,Alpha也好,Beta也好,还是Omega也好,不过是一个身份而已。 


 


他的妈妈也和别的Omega妈妈一样,会对着他的第二性别惋惜,会旁敲侧击他有没有 Alpha 男友,有没有被标记。


 


 


与往常一样,在餐桌上他妈妈又开始念叨了,“你什么时候带个Alpha给你家妈妈看看?”


 


 


“妈,我又变不出来。”陈立农有点无奈。


 


 


“上次隔壁家李阿姨给你介绍对象,你是不是又没去。”


 


 


他咽下嘴里的饭,义正言辞地说,“隔壁家张阿姨刘阿姨王阿姨李阿姨给我介绍的是 Omega 啊。”


 


 


陈妈妈被噎着了,她没和别人说起她那个高高大大一拳就能打倒 alpha 的儿子其实是个Omega。


 


 


陈妈妈不死心,恨铁不成钢道:“你长这么大就没有遇到动心的 alpha 吗?”


 


 


陈立农留在餐桌上兀自思索起他已经经历过的人生,一段段没有章节的片段在他的脑海中掠过,他拾取不到动心的片段,很不可思议。他很想问问他的妈妈,动心是什么感觉呢?后来又觉得没有必要,好多人的婚姻没有动心这个环节,动心只是婚姻的加分项,没有动心婚姻也会如常。


 


 


02.


“农农。”陈妈妈谄媚地看着他,陈立农不觉得惊奇,他早有预感,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妈给你物色了一个对象,优质 alph,没结过婚。欸也不知道你们这群小年轻怎么想的,条件那么好肯定有人追求啊,干嘛不谈个恋爱试一试。”


 


 


果不其然。


 


 


陈立农心虚地挠了挠鼻子,少年时代给他递情书的都是 Omega,自从他那份检查报告出来以后反倒轻松不少,借着这个身份他能轻轻松松地拒绝别人的追求。


 


 


“我也是Omega啦。”日常被堵在了楼梯口的陈立农如是说。


 


 


被拒绝的 Omega 仰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陈立农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找出揉成一团的报告单,再细细展平,“是真的。”


 


 


每个Omega拿过那张报告单瞧了又瞧这才死心,哀叹一声这世道对Omega真是不公平,连看上的人都变成了O。可惜归可惜,每个人告别前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泄露他的身份的。


 


 


大可不必,你们说出去我能被少堵几次。他在心里嘀咕,何况,他不觉得Omega这个身份丢人。


 


 


“农农,妈妈只是希望你以后的路可以走得更顺遂一点,多一个伴能少一点孤单。”


 


 


还能少一点闲言碎语。


 


 


“你经历了这么多,我料想你也明白Omega就是弱势群体,”陈妈妈的手抚摸着他的脸,他往她的手心贴了贴,“妈妈不能陪你过完你的一生,总该要有个人陪着你的。”


 


 


其实陈立农很想辩驳,一个人和孤独是不对等的,一个人也可以比多一个伴要快乐得多,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他抱住了自己的母亲,“我知道的。”


 


 


他是Omega,也曾经年轻气盛怀抱着一腔热血和理想,他也曾经坚定地认为既然现在高呼Omega和Alpha平权那么未来的路也没有很难走,可是现实总是如此的,一片光明之下还投映着未曾被人注意到的灰暗。


在少年时代他大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就是Omega以此坦坦荡荡地拒绝别人的追求,但从踏入社会伊始,他也要学着隐匿自己的第二性别,把第二性别天生具备的脆弱藏进了密不透风的墙。


他不太懂自己的第二性别做错了什么,它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但是那些面试官一看到他的简历脸色总从欣赏转而变成了惋惜,像他妈妈看他的时候那样,亦或者是唾弃,他们总会问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譬如说,“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将来有没有要小孩的打算”,“发情期到了怎么办”,这些不加以修饰的直接侵犯隐私的问题被一群群人机械性地提出,偏偏直接往第二性别不可回避的地方上戳,他一开始会冷下脸扔下自己的简历直接走人,后来迫于生计也要乖乖承受这些人对于第二性别的打量,他也开始听话强忍着被侵犯的不适回答他们想要的答案。


 


 


在这个社会,大部分人的眼里Omega就是一到发情期就会摇尾求欢的生殖工具。


 


 


他见过好多这样的偏见,所有人都要求Omega一定要拥有一段婚姻,拥有属于自己的Alpha,被永久标记,身上沾满他们的气味,再养育几个小孩,度过平凡但是安全的一生,不用再惶恐发情期突然到来该怎么办。


 


 


陈立农不怕这样的偏见,偏见只是人心的诡念,他有的是道理一一击破其中不堪一击的成见,他只是和许多事业有成的Omega一样,见不得自己的妈妈为自己的未来担心,他的妈妈已经很辛苦很辛苦了。


 


如果拥有一段不需要感情的婚姻,那也不是不可以。


 


 


03.


陈立农第一次和林彦俊见面是在冬天,无论陈妈妈把林彦俊夸得多么天花乱坠,陈立农还是对这次相亲没有抱有过多的希望,于是极其草率地把这次相亲地点定在了自己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里。


 


 


所以即便是隔着腾腾的雾气也能见到林彦俊棱角分明又硬朗的脸庞时陈立农有那么一丝丝愧疚,过于亏待对面的帅哥了。


 


 


过了半个小时两人还停留在交换名字的阶段,陈立农抱着热饮在纠结要不要换一个地方由此开个头说句话。


 


 


而林彦俊嘴角噙着不易察觉的笑意细细打量着坐在对面不太像Omega的Omega。


 


 


陈立农刚从公司下来,修长挺拔的身形被包裹在了熨帖的西装里,梳着背头,脸上挂着淡漠又疏离的笑,有点像今天的天气,冬天的寒意钻进了人们的肺腑,冷冰冰的,干燥气味堵得人发慌,让人想撬开天边的一角好让阳光倾泻下来,抖一抖身上的寒意,一点也不像Omega。


 


 


可是对面的人一只手抚摸着杯壁,另一只手拿着咖啡勺左三圈右三圈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撅着嘴巴盯着杯子里泛起的涟漪,也不知道在出神地想些什么,倒也真的像是香香软软的Omega。


 


 


“你也是被父母逼过来的?”林彦俊开口打破了这片静默。


 


 


倒是陈立农像受惊一般抬头看了林彦俊一下,撞上了他的目光之后又低下了头,“啊......是,”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抬起头来迎上了林彦俊具有审视意味的眼神,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也不全是。”


 


 


客气疏离退居到一个安全的距离,陈立农这幅样子压下了林彦俊被逼着来相亲的烦躁感,蓦然生出想要逗逗这个Omega心思。


 


 


“陈先生应该不缺人追求吧,怎么也要开始相亲了呢?”


 


 


“林先生呢?林先生是被逼过来相亲的吗?像林先生这样的Alpha也不像是没有人追求的样子啊。“陈立农一手支腮好整以暇等待着林彦俊的回答,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林彦俊只是想看看陈立农吃瘪的样子,却没想到被他反问住了,对面的可不是兔子啊,是狐狸吧。


 


 


“好啦,”陈立农也不打算为难他,“是妈妈想让我结婚,我就很听话地过来了。”


 


 


林彦俊低头浅酌了一口咖啡,“你看起来还蛮小的。”如果不是穿着西装梳着成熟的背头,单看脸颊肉和下垂眼就像个未成年。


 


 


“Omega嘛......”陈立农耸了耸肩自嘲似的笑笑,话锋一转凌厉的目光压向了林彦俊,“林先生呢?”


 


 


林彦俊放下了咖啡,伸出修长的手指松了松脖子上领带,“婚姻像围城,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责任束缚住了城内人的自由,谁想被困住?”他征楞半晌又缓慢继续道,“何况,我从不对婚姻抱有期待。”


不知道是不是陈立农错觉,他看到林彦俊眼里一闪而过的脆弱,像在芦苇丛里晃荡着,极力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追寻什么。


“我妈觉得我这样的想法很有问题,所以很热衷于矫正我的想法,以我的年纪送去电击不合适,只好把我送来相亲咯。“林彦俊故作轻松地笑笑。




  


“林先生,”陈立农晃动着手中的咖啡,金属勺子碰到杯壁敲出一声清脆的细响,“我们来谈一场交易吧。”


陈立农踟蹰了片刻还是轻吐了口气说出了这场交易的内容,“和我结婚,我们互不捆绑,不需要要有责任,也不需要要有爱,我们满足各自的需要,也好给自己妈妈一个交代,”陈立农伸出手指勾了一下林彦俊的尾指,“我想你也没有耐心应付你的妈妈了对吗?这样省心又省力,成交吗?”


 


 


林彦俊紧盯着小狐狸的手指,按捺住胸中早已翻起的惊涛骇浪,老天,这只Omega真的没有被人吃干抹净过吗?


 


 


他也勾住了陈立农递过来的手指,“成交。”


 


 


对方猛地抽出手指,林彦俊看着空空荡荡的尾指,那里还残留着陈立农指腹的温度。


 


 


林彦俊坚持要送他回家,陈立农也不多做拒绝,屁股刚沾到副驾驶的座位自家妈妈就打电话过来了。


 


“怎么样?还行吗?”


 


陈立农忙瞥了林彦俊一眼,侧过身盖住手机,支支吾吾地回答:“还......还可以吧。“


 


 


“真的只是还可以吗?”车没开多久就撞上红灯,林彦俊趁机低下声问他。


 


陈立农没答话紧抿着唇,林彦俊有些好奇,刚刚也不见他这么害羞,怎么逗几句便成了这幅样子。


 


电话另一边陈妈妈耳尖地听到了另一个男人声音,“你俩还在一块呢?”话里揶揄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到哪一步了?今晚还需要妈妈留门吗?”


 


 


陈立农像一只炸了毛猫,忍不住拖长了音叫了一声:“妈——“下定了决心之后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我们打算结婚了。“


 


 


电话那边许久没有传来声响,陈立农有想过要拖得久一点,演得再像一点,好让他的妈妈再相信一点,他要结婚了,他也能拥有在他妈妈眼里所意味着的幸福,但是他明白他终究演不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索性把时间压得更短一些,把破绽变得更少一些。他迟疑地问道:“妈?”


 


 


“农农,妈妈没有要逼你的意思。”


 


 


陈立农忍不住笑出声来,为自己迟迟没有结婚而担忧的是她,为自己快速扎入婚姻而慌乱的也是她,“妈,我是真的喜欢他,”顿了顿补充一句,“就,一见钟情。”


 


 


在一旁开着车林彦俊听到这句话心几不可闻地颤动了一下,就像蝴蝶以相同的频率振翼,可能途中出了什么差池,突然慢了一个倍速翻动它的翅膀,轻扫而过光秃秃的荒原,酥酥痒痒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直到陈立农挂了电话林彦俊还是没有从刚刚的情绪里抽出身来,陈立农的道歉从他耳边响起了。


 


 


“对不起哦,刚刚扯个谎。”


 


说不准是什么感受,有点失落,但是又松了一口气,陈立农讲得那般真诚,他差一点就要当真。






林彦俊的父母那一段失败的婚姻告诉他,婚姻是最不可取的人生阶段,尖锐刺耳的吵架的声音和噼里啪啦响的摔东西的声音会磨灭婚姻里头的人的自尊,也会让婚姻的产物抱紧了脑袋拼命想逃跑,但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永远都逃不掉原生家庭的桎梏。听到陈立农轻轻松松地说出刚刚所说的喜欢就是一个谎,他轻松了些许,他和陈立农之间的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无关爱情,所以不需要投入太多的精力,不需要为此负责,玫瑰扎破了血肉以血作为养料还是会凋零,与其如此,他还是宁愿要自由。






可是谁知道呢?人总归是贪婪的,不然那一瞬炸开来的酸酸涩涩的失落感是怎么一回事,不想要结婚,却想要喜欢。






林彦俊没有接过他的道歉,却等来了他另一个问题,陈立农的声音迷茫又空洞,还带了一点点委屈,他问,“林彦俊,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车窗还开着,车开起,带起了一阵阵的风,冬天的风声有点儿喧闹,陈立农侧过脸去对着车窗,无论多么凛冽的风都吹不散他的迷茫,眼里还布满了雾气。






他自顾自道,“我好像没有喜欢别人的能力,所以妈妈让我结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很奇怪对吧,怎么会有人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呢?反正我也不会喜欢人了,干脆和你结婚算啦。”






“好像是有的。”






陈立农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彦俊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他转过头去正对上林彦俊的眼睛,惹得他的耳朵攀上了一层绯红,他轻咳了一声弯了弯眉眼,“那你要是有想要共度余生的人一定要和我讲哦,或许你哪一天就想通了要和他结婚了呢。”






林彦俊没回答他说好还是不好,只是说一句“不着急。”






留着陈立农揣测了半天,原来喜欢是可以加以“好像”的前缀,他心想林彦俊一定也是迟钝的人,喜欢这样热烈的情感都可以磨圆了棱角少了几许尖锐,徒留他雾里看花,怎么也看不透林彦俊模棱两可的回答。






到了陈立农家楼下时,林彦俊突然拽住了他,他诚恳地问道:“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陈立农瞪了他一下,没想到林彦俊居然是这样的人!






林彦俊刮了刮鼻尖,他知道自己刚刚轻浮了,但还是忍不住逗他,“抱歉,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他心下了然陈立农肯定不会这么做,正想插科打诨过去这是逗他玩的,没想到陈立农冰凉的唇突然覆在了他的唇上,只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连鼻尖也是冰凉的,他怔住了。






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陈立农云淡风轻地问他:“会后悔吗?”






林彦俊的嘴角上扬着,笃定地回他:“不会。”






陈立农等到这个答案便逃似地下了车,耳朵和脖子连成了一片红色。






林彦俊也好不到哪去,他一个人在车上捂着通红的脸,心想完了,他这是真的喜欢上陈立农了。








04.


陈立农和林彦俊是在第二年的春天领的结婚证,没有举行婚礼。






领证的前一天天也就是举行婚礼的前一个月,林彦俊在陈立农的公司下边等着他好商量一下相关事宜,顺便请他吃个饭,真的只是顺便。






据林彦俊回忆,陈立农本人从公司下来的时候本来像以前一样意气风发活脱脱一个成功人士,一看到林彦俊摇下车窗见到他的脸立马耸拉着脑袋朝他走来,就差身上挂着个大字加粗写着“我很委屈”的招牌,即便没有那个招牌也能看得出来他很委屈。






陈立农坐上了车仍旧耸拉着脑袋也不扣安全带,林彦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耐心等他开口。






“阿俊。”软乎乎的称呼猝不及防让林彦俊的心塌了一块,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们不举办婚礼了好不好?”可能是心怀歉意,陈立农说话时更温和了一些,不自觉带了一点撒娇的意味,像一块化不开的糖。






林彦俊本来下意识地想说好,但听到这个问题后有些错愕,陈立农见他没有回答开始焦急地解释,“我们公司有个Omega,前几天结婚被发现了,今天就被炒了。对不起,可是我不想丢掉我的工作,作为补偿,你可以提一些条件,只要是能做到的我都会答应。”说完又怕林彦俊不信,再加上一句,“真的!”






林彦俊挑起一边的眉,看着过于可怜兮兮的陈立农,点了点头。后者一见他点头就开始欢呼雀跃干脆利落地扣好了安全带,“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小狐狸是料定了自己一定会答应。






“那结婚后搬到我家住。”






这回轮到陈立农错愕了,他们原先说好了是要分居的,“你说的只要你能做到就都会答应。”林彦俊提醒他一句。






陈立农早就知道林彦俊最擅长的就是提溜起他的后颈,没留下一丁点让他挣扎翻身的机会,反倒是乖乖地收起獠牙任他擒拿。尽管不太明白林彦俊为什么会反悔,陈立农还是应了下来。






同居的日子也很寻常,他们两个人工作都很忙,正如他们之前所说的那样,这场婚姻不需要要有爱,不需要相互捆绑,也不需要要有责任,只留着结婚这个名头,他们只是同居的室友。






陈立农有时候加班回来在楼下还能见到家里还亮着暖黄色的灯光,打开门就见到林彦俊坐在客厅里,一见到他回来会向他问好,再顺口提到,“浴缸已经放好水了,快去洗澡早点休息。”有时候是林彦俊加班回来晚了,他在卧室里翻来覆去都睡不着,静悄悄的房间里突兀地传来细微的声响,林彦俊总会为装睡的他捻好被子,再过了许久,那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才消停,陈立农没有睁开过眼睛,自然不会知道林彦俊为什么在他的房间里停留得格外的久,只是房间里还飘着淡淡的海风的味道,许是海风的气味让人安心不少,不多时他便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牵出他儿时的回忆。






陈立农觉得他有点过于贪心了,有人温声叫他起床,在上班前为他缠好一圈又一圈的围巾,下班后留一盏灯,温几碟菜,放好热水,碰上了灰蒙蒙的天悄然递上一把伞,倘若遇上了好天气就一同前往郊外晒太阳,这样的日子好像一直过下去也是可以的,枯燥无味的生活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但多出了一个人,灰白的调子也能晕染出斑斓的色彩。






终于陈立农还是忍不住向林彦俊提起,他说,“林彦俊你要是有想去的地方就去,想晚点回来也没有关系,有喜欢的人也可以去追,”说到最后陈立农的声音越来越低,万一林彦俊真的有喜欢的人了他就没有理由缠着他带他吃饭,为他捻好被子这种事情也染上了暧昧,他也再没有机会可以闻一闻林彦俊的信息素的味道了,完蛋了,他好像依赖上林彦俊了。林彦俊看着小朋友突然收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跟他说,“总而言之,你尽管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不用这么守规矩。”过于认真的模样反倒让林彦俊不好意思笑出声来。






他的小笨蛋好像比任何人更迟钝。他听懂了陈立农的意思,意思就是他可以像婚前一样下班后去夜店,跟哪个人看对眼了就上前要个微信,想要有再深一步的交流也不是不可以。陈立农全然不知晓,他心里装满的只有一个Omega,哪里还放得下别人呢?






“我现在做的就是我喜欢的事情。”






陈立农闻言顿了一顿,想探究出林彦俊的话里有几分玩笑,望向他的眼底只剩下认真,他只道,“那就好。”胸腔里鼓动着的那只小兽叫嚣着,呜咽着,偏偏让陈立农抓不住,他有些烦躁。






没关系,林彦俊他不介意等得久一点,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慢慢收网。






这一等,已经等了整整一年。






05.


陈立农出了茶水间在电梯里摁下负一层,手指轻轻摩挲过束缚在另一只手指的戒指,很简朴的银质戒指,没有过多的装饰和花纹,那是林彦俊的妈妈悄悄给他的。






他记得林彦俊带着他和他爸妈初次见面时的情景,明明一张小方桌四个人的座位是刚刚好,偏生林彦俊的爸妈的椅子隔得远远的,恍若楚河汉界,两个人吃一会儿饭还得互呛两句,陈立农如坐针毡,再往旁边一瞧,林彦俊的眉头紧皱着,脸黑极了,用屁股想想都知道林彦俊此时心情很不愉快。陈立农拉住了林彦俊的手往桌子下放,又拍了拍他的手背,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气声跟他说:“别不开心。”




林彦俊盯着他好一会儿,平时像幽深的湖泊的眼睛终于出现了波澜,他勾起了嘴角,凑近陈立农的耳朵,轻声耳语:“好。”又反客为主扣住了陈立农的手。






许是刚刚那一声“好”震得他心肝都在颤抖,陈立农无暇抽开被扣住的手,任由林彦俊握着。






可能林彦俊的爸妈回味过来陈立农这是在见家长,他们还没有完全忘记自己是要来干嘛的,饭后便各自提着一个小崽谈话。






原本陈立农战战兢兢地坐在林彦俊妈妈的旁边,但没想到远离了林彦俊爸爸的林妈妈显得尤为沉稳宽和,她没有说话,陈立农在一旁也不敢出声。






林彦俊的妈妈忽然叹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小俊不会结婚的。”






“我跟他爸爸的婚姻…….实不相瞒,很失败。小俊还小的时候见到我们吵架会过来拦住我们,撒娇说‘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那个时候也是吵昏了头,我们没想过要在他面前吵的,但只要开了个头就再也停不住了,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撒娇里显而易见的颤抖和害怕。”






“等他长大了一点,即便我们吵得再凶他都不会过来劝架了,只会‘砰’的一声摔上房间门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是我们对不起小俊,他不知道正确的婚姻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对结婚很排斥也很正常。但是你也知道的,你们都会慢慢变老,老了需要有一个人来陪,所以谢谢你陪着小俊。”






陈立农沉思许久才回答:“嗯,我知道,和我妈妈讲的一样。”


“阿姨,因为一定要有一个人陪,万一陪着我们的人我们很讨厌怎么办呢?那样一点也不快乐啊。”他没有继续跟她争论这个话题,想要让上一辈的人转变观念又岂在一朝一夕。






“阿姨不跟林彦俊道个歉吗?如果我是林彦俊我会很委屈哦。”他替林彦俊感到委屈。






林妈妈只是对他笑了笑,“小俊现在不也很好吗?”






他就知道,让长辈放下面子简直天底下最难的事情了。






陈立农到了地下停车场打开手机,未办事项上写着简洁扼要的“做饭”两个字,做饭也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陈立农心想。






一个月前陈立农就已经开始苦恼结婚一周年纪念日该送什么有心意的礼物给林彦俊,打开某宝一看,定制照片钥匙扣?简约现代人造水晶?罗密欧朱丽叶婚房摆件?思前想后,还不如一顿饭实在。






陈立农很少下厨,结婚前陈妈妈偶尔会送饭到他的公寓里去,周末就回家吃上热乎乎的饭菜,结婚后要么是林彦俊做饭要么是在公司或家里接到外卖,不用讲也知道,外卖也是林彦俊点的。






想到这里,陈立农的歉意再添上几分了,习惯真是个害人的东西,他站在琳琅满目的超市里竟一时想不出来林彦俊喜欢吃些什么,他有些挫败。各式各样的食品展示出来兜售,陈立农每拿起一盒又放了下去,陈立农把它们放在手心里掂了掂,是有分量的,可是脑子里怎么就没有它们的痕迹呢?






五花八门的商品,有些被精致的礼盒包装了起来,有些只是草草地被透明的保鲜膜包裹着,许多人只是匆匆扫过一眼价格便拿起它们往购物篮子里装,也没有顾及它们的外壳究竟是什么样,只有他死心眼固执地守在那一栏商品架前硬要找上一样合乎他心意的东西,但是每一样东西都感觉不对,任何东西都不像是林彦俊喜欢的东西。






陈立农百无聊赖地推着小推车,索性叫起了林彦俊平时会点的外卖回家。






只点外卖未免也太不用心了,你农哥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陈立农小心翼翼地把外卖从餐盒里倒到盘子上,乍一看,倒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陈立农左等右等还是没等来林彦俊,手机适时地振动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却不是林彦俊。陈立农撇了撇嘴,按下心上的失落感不情不愿地接起了电话。






“你怎么溜得这么快!人一下子就没影了!”是陈立农的同事打来的,还伴着嘈杂的背景音,“上午那个项目不是已经告一段落了嘛,我们正庆祝着呢,你来不来?”想也知道是在酒吧。






陈立农正欲脱口而出一个“不”字,想到林彦俊直到现在还没出现,今天可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明明也没有说好要一起庆祝,他却自己一个人提前达成了共识,独角戏实在是可怜,他咬咬牙对着电话那边说:“好。”






林彦俊见到陈立农时他正站在酒吧门口,西装外套搭在了手臂上,白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被解开来,露出一小截锁骨,只是眼神飘忽着,双颊也布满了潮红,旁边还站着个人搭着他的肩膀。那个人见到林彦俊一脸郁色地朝他走来立马撒开了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干,赔笑道:“农农没喝酒,但是一直吵着难受,看着也蛮正常的,他还是喃喃着要打电话给你,我就帮他打了个电话,所以你就出现在这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就是这样。”






林彦俊颔首示意他知道了,那个人马不停蹄地滚回了酒吧里,乖乖,刚刚那股强烈的海风的味道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彦俊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脸,“还能不能走?”






陈立农一激灵退了两步,咽了下口水,勉强着说:“能。”






林彦俊上前去牵住他的手,“那你跟紧我。”






到了车上开了灯林彦俊才知道陈立农忍得多难受,全身抖得跟筛糠子似的,额头上也溢出一层薄薄的汗,这肯定是发情期到了。






“你先忍一忍啊,我们很快就会到家。”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这样哄一哄他。






陈立农一向是打抑制剂度过发情期的,林彦俊对这种情况全无经验,暗自懊恼着怎么不早点标记他呢?也没记住他的发情期。






不多时车上已经溢出了些许清幽的香味,淡淡的,像是雨滴砸入了泥土地,又像是冬日里的暖阳。






到了家陈立农还能镇定自若地朝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只不过脚步虚浮着,林彦俊深怕他磕到碰到也怕伤到他的自尊心,不敢抱着他直奔卧室,只敢走在他后边默默护着。如果说那一段路陈立农还有力气保全自己的体面,那么等他颤抖着拿起抑制剂迟迟对不准血管的方向时已经暴露了他全部的倔强。






林彦俊一把夺过那管抑制剂,头靠近了陈立农的后颈正想咬破他的腺体时却听到陈立农小声的嘤咛,“不要……不要永久标记。”






林彦俊蹲下来跟他平视着,耐下心来跟他解释,“没有永久标记,只是临时,抑制剂对身体不好,你乖好不好?”心却被陈立农刚刚那一番话浇了个彻底,他等了那么久,还是没等到陈立农的独一无二的动心。






“林彦俊,如果不喜欢我不要标记我。”话里透着隐隐的哭腔,“不要因为我们结婚了就做你不喜欢的事,我不想亏欠你,我们当初说好的。”






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清楚他喜欢陈立农,唯独陈立农一个人还摘过一朵花,数着它的花瓣是奇是偶以此判断林彦俊究竟喜不喜欢他。






林彦俊气闷地直接侵身上前咬过陈立农的腺体,霎时间海风和森林两股味道缠绵着。






陈立农被吓得坐直了身体,纤长的睫毛乱颤着,眼角红红的,粉红色的指节绞紧了白衬衫,扯出两处褶皱,脸颊也是粉红的。






喜欢,好喜欢。






“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很久之前就开始喜欢,所以我标记了你,你能接受吗?”这种简洁的表白被曾经的林彦俊嗤之以鼻,他认为只有纯情的小屁孩会想不出来华丽的措辞,浪漫的情诗,还有中世纪盛传的爱情神话,但是,现实经验告诉他,譬如说现在,当喜欢一个人时只想着大声嘶吼无意义地强调“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很喜欢你,我很爱你”干枯的词汇凝练出最真挚的感情,多加一个修饰词都是亵渎。






陈立农懵懵地注视着他,突然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他们说,当两个人接吻时就可以知道究竟是不是喜欢。”






“林彦俊,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唇角的两个酒窝钻了出来,林彦俊知道他一定是栽在陈立农这里了。






忽然间,陈立农低下头来亲了下他,软软的唇相碰即离。






陈立农眨巴着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没有被揩掉的泪珠,笑咪咪地问他:“我心跳好快哦,这算得上喜欢了对吧?”






“那不然呢?你之前还有过这么快的心跳吗?”林彦俊胜券在握。






没想到陈立农皱着眉想了许久,缓缓说道:“有啊。”






这下轮到林彦俊皱眉了。






陈立农笑着伸出手展平了林彦俊的眉头,“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06.


根据孟德斯鸠的“地理环境决定论”,在气候寒冷的条件下,在生理方面几乎没有什么力量能使人敏锐地感觉到爱情。所以在寒冬里嗅不到爱情。






每当陈立农跟林彦俊辩白时用上这一套理论他总觉得陈立农又在瞎掰,






怎么可能是瞎掰呢?暖融融的阳光轻轻抚摸,氤氲的烟火气慢慢升腾,揣进衣兜里的双手渐渐收紧,人多了那么一点点喜欢,才最终察觉,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对你动心。






“瞎掰,那是你过于后知后觉,我很早很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但是后知后觉也没有关系,爱情本身就不是一件可以急于求成的事情,或许它会在某一天悄悄潜进人的心里,而人们恰恰在这一天抱怨今天的天气不太行,之后花了漫长的时间才揭开彼此留下来的谜底,没关系,可以把这些当作浪漫的秘密。






“可我现在也很爱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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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下一棒:@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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